在雅德维加的带领下,米雪莉雅和理查德进了门后,她便抬起手,纤细而曲线优美的手指打了个响指,一道乳白色的星光涟漪在她手指边环绕,飞到了房门上,化为一阵轻风,将门自动关上,并上了锁。动作娴熟而优雅,让米雪莉雅不由感叹这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女是如此优秀,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成为直属国王的宫廷魔法师。
市长办公室分为两层,他们现在所在的第一层似乎是个书斋,四面八方都像图书馆一样摆放着红木书架,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纸张,发出一股隐隐的霉味。四周的墙壁上都挂着白热壁灯,照亮着这个缺乏光线的空间,而在书斋最深处的一个书架前,一个灰发的高瘦男人正在那里翻动着一本厚厚的旧书。
一听到关门声,高瘦的男人转过了身,将那本书随手放在了他身边的一张圆形书桌上,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领子、袖口处带有金丝边,苍老的容颜上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味道。
“难道他就是国王?”米雪莉雅心想着,但她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的任何痕迹,那为什么国王给自己的邀请函中好像他们早就见过面一样……
当这个高瘦老者来到他们面前站定后,雅德维加向他俯首致意。
“请问这位就是格林高利小姐吗?”他发话了。
“是的。”米雪莉雅尽量用最清晰的语气回答,要是在这种地方出洋相就太难看了。
“欢迎您的到来,我叫维尔斯,是迪斯坦的市长。”
“我深感荣幸。”米雪莉雅回答道。原来他不是国王吗……
“陛下就在楼上,请……”维尔斯说着,指向了位于书斋左侧的一座以铸铁打造的楼梯。
雅德维加点点头,便走向了那里,米雪莉雅和理查德也立马跟上她的脚步,而维尔斯却没跟上来,只是回到他刚才所站的地方,继续看他刚刚没看完的书。
二楼的陈列非常简易,只有几个沙发,两个茶几,其中一个茶几上放着一套精致的银质茶具。另外就是一张大型的杉木办公桌,办公桌的后面,一张巨幅的锦制伽兰克希亚大陆地图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昂首看着这张巨大的地图。
那人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了身,当米雪莉雅看到他的一那张脸在白热灯的照耀下展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市长办公桌后边的人,正是上次那个在独自站在码头边淋着雪,被米雪莉雅领回家的米色头发的小女孩。就连衣服都和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没戴着毡帽。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米雪莉雅感到万分惊讶,雅德维加,还有身后的理查德教授都将手中紧握的魔杖、战戟平放在地上,单膝跪了下来,低头致意。
米雪莉雅一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理查德刚想提醒她,米雪莉雅便已经学着他们的样子单膝跪了下来,因为刚刚的失礼造成的心慌意乱,连平时倍加爱惜的长发都忘了卷起来,直接让它接触到了地面。
透过余光,米雪莉雅看见那个女孩似笑非笑的向自己走来,步履犹如花豹般优雅,却透着一股让猎物感到绝望的凶险气息。
她走到了米雪莉雅身前,轻轻托起米雪莉雅的双臂,举止温柔而轻巧。
“起来吧,格林高利小姐。”
米雪莉雅战战兢兢的顺着这个小女孩的动作起身,她感到自己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可能也就是当年自己还在流浪的时候,偷东西吃被抓住,那些人要把自己扔在海里喂鱼时才经历过这种惊慌。原本,从小就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米雪莉雅以为自己不会再畏惧任何东西了,但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小羊羔一样,这让米雪莉雅想起大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一个人或许不怕死,但一定会畏势。看来真的没错……“
将米雪莉雅扶起来后,小女孩看了看雅德维加和理查德,道:“你们也起来吧。””
“是。”二人应道,然后分别用手中的魔杖、长戟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来,请坐吧。”
“谢……谢谢……”米雪莉雅的语气有些颤抖,直到理查德先走向了椅子那边,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步伐有些慌张的跟上,坐在了理查德教授的身边,而他则将自己的长戟靠在了身边不远处的墙上,保证随时都能够得着。
小女孩指了指茶具,雅德维加心领神会,便走向了那张放有茶具的茶几边,为他们倒茶。
“自我介绍一下吧。余名为科尔涅莉娅,神圣迪恩特帝国的君主——科尔涅莉娅·西格维乌斯(Corneiira Singavius)。”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却又凄清低调,仿佛有种说不出的磁性,让人感到迷乱。
这时,雅德维加已经泡好了茶,她将三个精巧的银质茶杯放到托盘上,先来到了米雪莉雅和理查德身前,道:“二位请用。”
“谢谢。”米雪莉雅和理查德从托盘上取下茶杯,却都没喝,尤其是米雪莉雅,握着茶杯的手还有一丝颤抖,让杯子里的茶水晃动出微微的波涟。雅德维加又来到科尔涅莉娅面前,她举止从容的接过茶杯,吹了吹,轻轻一呡。
“这是产自洛梅斯顿山脉的茶叶,并在孤崖城以独特的配方加工而成的红茶,那醉人的芬芳据说能抚慰不安的灵魂,也是余最喜欢的饮品,请品尝一下吧。”
国王都这么说了,米雪莉雅便也尝了一口。过惯了贫苦生活的米雪莉雅并不是很懂得品酒品茶,但可能是国王刚刚说的话让米雪莉雅产生了心理作用,喝了一口下去,确实感觉安心了不少,手也不是那么抖了。
感到镇定了一些后,米雪莉雅再一次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国王,她做梦都想不到国王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科尔涅莉娅见米雪莉雅一边喝茶,一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自己,便轻轻一笑,道:“格林高利小姐一定很奇怪国王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人对吧?”
“!!”被一下点出心中所想的米雪莉雅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连忙一口咽下去,才没在一国之君面前丢大人,只是喉咙因为强行吞下一口水,感到又闷又疼。
“不瞒你说,余的真实年龄已经有三十七岁了,余之所以还保持着这样的容貌,是因为魔法。”
“魔法?”米雪莉雅感到非常惊讶,她没想到国王竟然也是位魔法师。
“是的,格林高利小姐既然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就应该明白魔法有着无限的可能性,能做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保持青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那看来自己是不是也能试着这么做?
“不过呢,你也应该知道魔法是有代价的,因为人的身体能够自我恢复的能量是有限的,如果用魔法延缓衰老,就会缩短自己的寿命,余从十三岁开始用魔法保持体态到现在已有二十四年,也就是说余已经失去了二十四年的寿命。所以这种方法即便每个魔法师都会,但他们大多不愿意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毕竟谁不想活得更久呢?只是像余一样的部分女魔法师,觉得要是变老变丑,还不如一死了之,美丽有时候也是一种罪孽呢~”
看来是不行了,果然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啊……米雪莉雅有点失落的感叹着。
“雅德维加,你先下去吧,帮余把那个东西取来。”
“是,陛下。”雅德维加鞠身行礼后,离开了市长办公室的二楼。
只见科尔涅莉娅将已经喝掉半杯的茶轻轻放到了办公桌上,对着米雪莉雅婉然一笑,那笑容非常迷人,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神奇的诱惑力,却暗藏凶机。
“格林高利小姐。”
“在!”米雪莉雅慌忙将茶杯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正姿坐定。
“噗嗤……”科尔涅莉娅突然掩口轻笑,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一样,天真可爱,让米雪莉雅不由一愣。
如金丝雀的歌吟一般悦耳的笑声消散后,科尔涅莉娅道:“不用那么拘谨,这里并不是王宫,余也没穿正装,只要像上次我们相遇的那时一样就好。”
坐在米雪莉雅身边的理查德听了这话,有点惊讶的看了看依然神色紧张的米雪莉雅,想说什么,但这种场合也不便开口,只能见机行事。
“首先,余得感谢格林高利小姐上次对余的款待,这一次的召见主要也是余的回礼。以及,余对格林高利小姐非常感兴趣。”
“兴趣……吗?”
“是的。”科尔涅莉娅点了点头:“因为,余发现格林高利小姐和余的一位故人非常相似。”
“!!!”米雪莉雅强忍着从心中迸发的冲动,紧咬着牙关,秀美的五官微微颤动着,五指不由得揣住了裙摆的布料。
果然,就和诗芬尼说的一样,国王也认识自己的妈妈。
“是……是吗?”米雪莉雅强颜欢笑的应答着,希望能尽量装得浑然不知,何奈她僵硬的面容完全逃不过阅人无数的国王之眼。
“是啊,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她一样。令人怀念呢。”言毕,科尔涅莉娅指了指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一阵猩红的光芒在她玉葱般的指尖凝聚,那是如鲜血一般殷红、充满警戒感的颜色。那张椅子顿时也被这阵令人感到不悦的红色光芒所包围,有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抓住一样,悬空而起,又精确无比的轻轻落到了科尔涅莉娅身后,红光亦随之消散,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声响。
果然,科尔涅莉娅也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魔法师,虽然应该不如加布列恩或者洛伊·米尔斯,但也绝非自己可以相提并论。
她握住椅子的扶手,轻巧的坐下,肘子抵在扶手上,用手背支着脸颊,像是欣赏一个玩物一般盯着米雪莉雅。
“所以,余很想了解你,了解你的一切。”她如此说着,紫罗兰色的眼眸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池潭,看不出里面有任何的东西。
“陛下,想知道什么呢……”
“你的父母是谁?做什么的呢?”
米雪莉雅心里一沉,犹豫了一下,道:“我父亲叫威廉,母亲叫弗兰西丝,他们世代都是种地、养牲口的农民。”
“哦?那余能不能见见他们呢?”
“陛下,这怎么可以……”
“没事,余从不介意一个人的出身尊卑。”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过世了……”
“余很抱歉,愿他们的在天之灵安息。”说着,科尔涅莉娅合上眼,默默做了一个祷告式。
科尔涅莉娅又回到了她之前用手背撑着脸颊的姿势,道:“那么,格林高利小姐现在有其他监护人吗?”
“……”这家伙还真是穷追不舍,米雪莉雅这么想着,而对面那人依然不缺笑容,像是在观赏人偶剧表演。她问到现在,虽然都是些过家家的问题,但诗芬尼和希瑞尔公爵都对这位国王如此忌惮,想必他们都吃过此人的亏。而且,若真如诗芬尼说的,自己母亲的遭遇和国王脱不开关系,那么国王这次召见自己,恐怕也是想像当年利用母亲一样利用自己吧……
“没有,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哦?那么有交往的对象了吗?”
“!!!”伊茗的面容在米雪莉雅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米雪莉雅却很果断的做出了回应:“还没有。”
理查德也被科尔涅莉娅这个问题一惊,但见米雪莉雅非常坚决的否认了这点,看来她也明白不能把伊茗卷进去。
“真可惜呢,格林高利小姐这么优秀而美丽的人却没有伴侣,如果你有意愿的话,余可以为你牵线搭桥,那些贵族的公子们一定会为格林高利小姐痴狂,一如余刚刚说的那位和格林高利小姐很像的故人一般,追求者不计其数。”
“这,这不好吧……我只是一个乡下姑娘而已……”
“出身什么的,只要有余的推荐,都不是问题。”
“我……我还没这个想法,陛下的好意小女心领了……”
“是吗……”科尔涅莉娅歪着脑袋,又咧嘴一笑:“如果格林高利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了,随时可以找余帮忙。”
“多谢陛下……”
“那么,格林高利小姐芳龄?”
“十八岁。”米雪莉雅多说了一岁,和真实年龄差距不大,如果不是对自己很了解的人,就不可能从外表推测出来。
紫罗兰色的眼眸在科尔涅莉娅眼眶中转了一圈,似乎是若有所思,便又问道:“你有什么爱好吗?”
这个米雪莉雅觉得但说无妨,便随口道:“烹调,狩猎,练习剑术,后者是我最近才有兴趣的。”
科尔涅莉娅轻轻拍了拍手,道:“对于女孩子来说很特别,但很有品位的爱好。”
接下来,科尔涅莉娅又提了一连串的问题,但都和之前一样是些过家家的事情,却始终不说重点,让米雪莉雅有点心慌意乱,她将不能说的全都编了个还算能圆得过去的理由,但一直被科尔涅莉娅这么问下去,迟早会被抓住破绽。一旁的理查德也明白了米雪莉雅不想过多透露真实信息,便时不时地帮她打圆场,让米雪莉雅对理查德教授心中暗暗感激。但是,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米雪莉雅暗暗想着。
当答完又一个问题是,米雪莉雅找准了空档,抢在了科尔涅莉娅开口之前将话吐了出来:“非常冒昧,我能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吗?”
科尔涅莉娅纤细的眉宇微微一皱,没有答话,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静如死寂,甚至连人的气息声都清晰可闻,压抑得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半晌,科尔涅莉娅才用一种听不出任何语气的声调说道:“请问吧。”
这一次,米雪莉雅不再退宿,直视着科尔涅莉娅那对妖异的紫罗兰双瞳,因为她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没有了退路:“陛下召见小女,究竟所谓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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